“直须风采动朝端”
前几天去江门走了一趟,在开平参观了余氏后人为纪念先祖余靖修建的风采堂,即“名贤余忠襄公祠”。余靖逝后,谥曰襄。风采堂始建于清光绪三十二年(公元1906年),得名则可上溯至北宋。仁宗庆历年间,欧阳修、余靖、王素俱除谏官,蔡襄以《喜欧阳永叔余安道王仲仪除谏官》诗祝贺:“御笔新除三谏官,喧然朝野尽相欢。当年流落丹心在,自古忠贤得路难。必有谋猷裨帝右,直须风采动朝端。世间万事皆尘土,留取功名久远看。”诗中的“风采”尚是三人“专利”,到仁宗以“风采第一,广南定乱,经略无双”赞誉余靖,“风采”便为余靖所专美了,与其前代同乡张九龄之“风度”,相映成趣。
风采堂于2019年10月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,其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也得到了认可。“三雕两塑”(石雕、木雕、砖雕,陶塑、灰塑)一应俱全,一座祠堂也是一座建筑艺术博物馆。在人文内涵方面,作为北宋名臣,余靖留下了颇多事迹,以“从政六箴”最为知名。箴者,箴言,以规戒他人或自己为目的的一种文体。“从政六箴”即清、公、勤、明、和、慎。那是余靖从政生涯的经验之谈,同时结合了历史教训。风采堂中,正镌刻了“从政六箴”。
在“从政六箴”中,清,也就是清廉、清白,被余靖排在首位。而被他排在最后的慎,同样值得玩味。为什么要慎?“太行之险,摧輈折辕;龙门之浚,舟沉楫翻。危乎官路,逾兹阻艰”,因为“巧者争进,挤之疾颠。青蝇止棘,谗其无间。薏苡似珠,谤亦有端”,总有那么一些人要搬弄是非,那就不要给人留下口实。但是,余靖的“慎”,却也不是谨小慎微,保住自己的官帽子,更不是不作为。
余靖以敢于直言著称。《涑水记闻》云,蔡襄诗成之后,欧阳修等“三人以其诗荐于上,(蔡襄)寻亦除谏官”,这就有了“庆历四谏官”。余靖都谏过些什么呢?《宋史·余靖传》小结说,“尝论夏竦奸邪,不可为枢密使;王举正不才,不宜在政府;狄青武人,使之独守渭州,恐败边事;张尧佐以修媛故,除提点府界公事,非政事之美,且郭后之祸,起于杨、尚,不可不监”云云。除了这些“例牌”的进谏之外,至少有两事能颇见其风骨,前一件在司职谏官之前,属非职务行为。
先看前一件。“范仲淹贬饶州,谏官御史莫敢言”,所谓“缄口避祸”。其时情形如欧阳修痛责谏官高若讷所言,朝廷“戒百官不得越职言事,是可言者惟谏臣尔。若足下又遂不言,是天下无得言者也”。然而余靖站了出来:“仲淹以刺讥大臣重加谴谪,倘其言未合圣虑,在陛下听与不听耳,安可以为罪乎?……陛下自亲政以来,屡逐言事者,恐钳天下口,不可。”虽然“疏入,落职监筠州酒税”,被贬了,但是余靖显然给仁宗留下了深刻印象,后来他“锐意欲更天下敝事”,想到将余靖增为谏官。
再看后一件。《渑水燕谈录》说得比较简略:庆历中,开宝寺塔灾,国家遣人凿塔基,得旧瘗舍利,迎入内庭,送本寺令士庶瞻仰。传言在内庭时,颇有光怪,将复建塔。余靖这时又说话了:“彼一塔不能自卫,何福逮于民?凡腐草皆有光,水精及珠之圆者夜亦有光,乌足异也。”他举例说梁武帝造长干塔,“舍利长有光”,然“台城之败,何能致福!”仁宗虽然“从之”,过程却并非轻而易举。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对此记述颇详。
余靖是从天人感应论起的,“开宝寺塔为天火所烧。五行之占,本是灾变,朝廷宜戒惧以答天意”云云,进而指出“自西陲用兵以来,国帑虚竭,民间十室九空”的现实,认为“天下之民,皆厌赋役之烦,不聊其生,至有父子夫妇携手赴井而死者,其穷至矣。陛下若恤民之病,取后宫无用之物、内帑自馀之币,出助边费,勿收中民一年田租,明降诏书而告中外,此则陛下结天下之心,感召和气,虽造百塔,无以及之。若作无用浮侈之事,民益怨矣”。推断其情其景,余靖一定越说越激愤,加上他“素不修饰”,导致仁宗退朝后气呼呼地说:“被一汗臭汉薰杀,喷唾在吾面上。”
综观余靖一生,很好地践行了“从政六箴”。如时人石介所评价:“言论磥砢,忠诚特达。禄微身贱,其志不怯。尝诋大官,亟遭贬黜。万里归来,刚气不折。屡进直言,以补予阙。”六字箴言有其历史局限性是必然的,但其合理内涵在当今时代仍具有积极意义,值得后世咀嚼、借鉴,为国家谏言有益之事,“直须风采动朝端”。(田东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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