棕叶簌簌响
棕树是老家村庄的热情观众。村子有喜事了,比如开花的春天来了,抽穗的夏天来了,结果的秋天来了……先是风儿送爽,后是棕叶送响,沙沙,啪啪。棕叶长着“观众的手”,伸举,展掌,这些动作一气呵成,像是在随时准备替村子贺喜、加油、点赞。
村子里的“响器”很多。草不太做声,风过来传递喜事,草会摇晃小脑袋,幼儿园小朋友摇辫子似的,有舞蹈无歌声;稻能出声,风过来,稻弯着腰,踏着节奏,两边轻轻摆,风吹稻浪;竹叶模样就是苗条,沙沙沙,嗦嗦嗦,清澈,润泽,却是细声细气,如没出阁的妹子;棕叶是放大的手,手指张开,风吹来,手指拍手指,众声喧哗。棕叶大嗓门,性格放得开,手里打着拍子,气氛调出来了,乡村嘹亮了。
其实,棕叶多是温婉的,唱的是乡间小夜曲。棕叶做扇,几乎天然,手掌展开,宽如小小米筛子,不用加工,若懒,把棕叶稍剪,便是扇;精致点,费心些,剪个半月形,边缘缝条布,扇子就成了。夏夜,大人搬竹椅,伢子妹子搬矮凳,置瓜棚下,棕扇轻轻摇,晚风轻轻吹,乡村之夜,挺唯美的。说棕树是乡村的观众,不完全是,你看,棕叶扇子,难道不是美丽乡村建设的参与者?
曾经还真对棕树有些轻视。棕树能干吗呢?母亲的囤谷桶是杉木制造,姐姐的嫁妆箱是樟树打造,父亲的顶梁柱是从大山深处砍来的枞树。棕树何用?棕树都长不高,两三人高,已算高的了。我见的棕树是,田间有个坑,溪上缺条路,棕树放倒便做桥。棕树是牢靠的,是硬朗的。家里用不上,野外可以用。
棕树用于野外,却貌似不是野生。母亲把棕树当家树种着。我家对面菜园子,种桃种李,母亲还植了一溜棕树。棕树也是结果的,春来,棕树肘腋间,常长出苞谷般的穗子,未开最好,要开也只是露一点点芽,可以吃。我少年时爬树是好手,蹭蹭蹭,爬上棕树,扳下棕把子来,但见嫩白嫩黄,颗粒簇拥。微微甜,略略粉,也曾是乡下孩童上佳水果。
母亲种棕树,立意不是种水果。棕树果实不是太好吃,也吃不了几天,三四天的样子吧。其后,果子开裂了,有点黑了,吃不得,又苦又硬。母亲植棕树,谋算的是割棕皮,棕树外面,裹着皮,一层层的,刀割下来,糯米汤和水做浆糊,铺在棕皮上,可以制布鞋底。
雨日,去不了菜园与水田,母亲哼着歌,不晓得什么歌,不是流行曲,是母亲少女时代的歌谣吧。母亲将破衣剪成条条,一层一层,比划着,再镶叠,千层底,纳成鞋,底处与高处,铺一层棕皮。暖暖的布鞋,手工作业,制造出来的和工厂一样。
棕皮纳鞋,鞋子牢靠多了,有防水效果,踩地板,不那么潮湿了。棕树多皮,一圈圈,一层层,须得年年割一回。割一回,就长一回。棕皮硬,更韧,不割,会把自己绑住,长不起来。唐诗描述棕树与棕皮是这样的:叶似新蒲绿,身如乱锦缠,任君千度剥,意气自冲天。棕皮要千度剥,剥皮长千年。不剥皮的棕树,长不高,长不大,长着也是邋邋遢遢的样子。棕树把棕皮当身外之物,身外物死死捆住自家身,会把自己困死的。这道理,是棕树告诉母亲,母亲教与我的。
棕树是乡村热情的观众,更是深度参与了乡村振兴。母亲的布鞋,棕皮参建,父亲的蓑衣,几乎是棕皮包圆。青箬笠,绿蓑衣,斜风细雨不须归。有了蓑衣,故乡便有了诗意。
蓑衣与斗笠,是乡亲的标配。有了这两样,风不怕,雨不怕,霜与雪都不怕,风里来雨里去,一件蓑衣穿天地。蓑笠都防雨,蓑衣还保暖,如棉衣。料峭春寒,乡亲多是披蓑戴笠,“雨足高田白,披蓑半夜耕。”常常半夜,听得雨声哗啦啦,看见父亲披蓑衣,在水田里吆喝着水牛。
这吆喝声,好像是民歌号子。一声吆喝,但见草绿了,山青了……(刘诚龙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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