校园情思
初秋的黄昏,从曾经工作的学校门口走过,我不禁停下了脚步。退休以后居住校外,很少进校门。据说学校马上就要搬迁了,我还想进去再留下几个脚印。
门卫问我找谁?我说不找谁,我不进去了,就在校门外站站吧。
仰望着校门上方的烫金校名,感觉是那么熟悉而又那么陌生。
尽管我在这个校园里度过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三十三年,但是,仿佛只是擦肩,终究,我只是它的匆匆过客。
这片地方原来是清末一位两江总督的后花园。学校1953年搬迁过来,至今已过了七十个春秋,送走了近四万名学子。现在又将迁徙新址,担当更宏大的使命。
从此,这块土地将踏上新的征程,它留下一个名字叫“一中”的背影,让人去回望,去惦念。
我调进一中时才二十几岁,风华正茂。从此,每天清晨我从那些浓翠蔽日的古木林下穿过,去教室,去操场,去办公楼……
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青春伴着我一头茂密的头发一点一点、一根一根地抖落,埋葬在校园的各个角落。当激情退去,当青春消融,当头顶光秃,我挥手作别。
人人都是过客,于你于我,如花如叶。
许多的老教师把家安顿在校园里,把生命的全程都托付给了这块土地。有几位老人去世以后,灵堂就设在校园树林里,我给他们守灵,给他们致悼词,坐在他们的灵柩前体悟生命的意义。
还有好几位英年早逝的老师,他们正走在人生和事业的高光时刻,突然就倒下了,在“生老病死”的生命历程里还不曾体会过“老”的滋味,便匆匆离去,给人们带来无尽的惋惜。
李白诗云:“生者为过客,死者为归人”。这些归人们把所有心血都倾洒在育人事业上,他们生命的长度不同,但他们都是这片土地上的过客。我跟他们共过事,谈过心,跟他们一起吃过饭,一起走过泥泞路。如今,他们走了,只把高洁灵魂留在校园里,把工作成绩留在档案里,把音容笑貌留在我心里。
校园中心花坛里的那四株广玉兰,一直最为引人注目。枝繁叶茂,花香远溢。其中一棵的树脚朽空,只剩薄皮支撑。我们担心它经不住风吹雨打,专门为它做了个支架,许多年过去了,它似乎在回报我们的呵护,居然越来越茂盛,而并排立着的另外两棵,由于一直端庄挺拔,被我们忽略了,几年前,它们相继在风雨之夜倒下。当我抚摸着它们看似完好却已躺在地上的粗壮树干,万千惋惜涌上心头。
倒下的树干去了哪里,我不得而知,那经风历雨百余年的躯干是成了家具木料呢,还是煮饭柴火?它厚实的叶片是随垃圾变成泥土呢,还是被燃烧化为青烟?
但我知道,它们终究也是这片土地上的过客,它们倒下不久,人们便在原地种下了树苗。
我们凡夫俗子当然无法走进一棵树的内心世界,我们无从知晓,当这两棵古木在牵手走过百余年风雨之后,是什么原因让它们相约离开?它们离开时对养育它们的土地有没有表达过感激?它们回顾自己漫长的一生有没有留下过遗憾?它们对风雨的侵袭有过怎样的抗争?
它们一直不言不语从岁月深处走来,无声无息从人们的视野里消失。但我知道,它们是有灵性的。它们选择在夜深人静时倒下,是怕惊扰师生的工作和学习,怕影响行人通行安全。
我相信,从此它们将化风孕雨,荫护幼苗的成长。
“以为往事逆流入海,物是人非颇多感慨,离开时那稚嫩的小孩,归来见两鬓斑白。”我曾经轻吟着这几句歌词,去寻访过我上学的母校,内心柔软而又伤感,两眼盈满泪水。
似水流年,我们珍藏的那些光和影,那些人和事,都如匆匆过客消失在远去的日子里。但是那片叫作校园的土地却是我们不灭的温馨记忆。
我想,如果你心中也珍藏着一座校园,你必定和我有相同的感受,它是你的曾经更是你的永远。你是它的过客,更是它的骄傲。(徐巨明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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