桥头渡并不是渡口，而是桥头镇一条专卖农副产品的街。街很短，只有100多米。也很窄，只有10多米宽。每逢圩日，乡镇内外的村民从四面八方涌来桥头渡赶圩，买卖自己所需或种的农副产品。

　　

　　沿着桥头渡往镇外走，就是一条砂石路。马路下边是灌江，灌江九曲十八弯，在桥头渡拐了一个大湾，形成一个大大的S形。前几年灌江遭遇100年不遇的大洪水，冲毁了河堤，把一江浩浩荡荡的灌江水引到桥头渡那段S形的马路上来了。河水一冲一刷，冲掉马路上许多沙土，后来又冲垮了路基，一来二去，马路就塌陷了。以前两辆车能并排过的马路，渐渐地只能过一辆了，再往后就一辆都不能过了。政府组织工人拉些沙石填充一下，敲敲打打一阵，能过车了，可一场大水又冲去了一切。修路工人再填补，但只要一场雨，就会把马路弄得满是泥泞。而来来往往赶圩的人就把泥巴捎到了鸭倌老人的家门口。

　　

　　鸭倌老人的家就在桥头渡砂石路尽头，只两间泥墙石棉瓦屋子，一间人住，一间鸭住。

　　鸭倌老人是烈士家属，两个儿子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了，老伴早些年也去世了，目前无儿无女，孤寡老人一个。组织上为了照顾他，按他的意思，允许他住在桥头渡养鸭。

　　

　　平日里，鸭倌老人有事无事就爱坐在家门口一块光溜溜的石板上，沐着阳光抖抖花白的胡须，扯着嗓子舞着瘦长的手臂对着桥头渡下灌江中他的一群宝贝喊：“阿花，你带好头，不要游到水急的地方，小心让水给冲走了！”

　　

　　鸭倌老人的宝贝是一群百十来个老鸭。养老鸭卖鸭蛋，是鸭倌老人的主要营生。

　　

　　鸭倌老人的工作很简单——早中晚各喂鸭子一次。上午他就坐在青石板上看着水里的鸭们游水嬉戏，跟鸭子一道唱歌；下午他去S形河滩上挖蚯蚓，给鸭子们当吃食；傍晚他唤鸭子们回来：“阿花，天黑了，快带大伙回来！”鸭们很听话，在阿花的带领下，就慢悠悠的游回来，上岸，抖抖身上的水珠，跟着鸭倌老人回家。其余时间，他做些家务活，然后他坐在青石板上跟鸭子说话：“阿黄，慢慢吃，小心噎着！”，鸭子下水，他告诉阿白：“阿白，路滑，小心跌倒！”；

　　

　　每逢圩日散场后，鸭倌老人会在桥头渡捡一些别人掉落的东西，如几粒花生、几粒黄豆什么的，用水洗洗，晒干，积攒起来，炒得香喷喷的，给自己送酒，也用来招待亲朋和好友。

　　

　　自从灌江改道，冲毁了马路，每逢雨后，鸭倌老人就多了一项工作：提水冲洗自家门口几十米的马路和桥头渡。鸭倌老人就这样冲了两年，就不再冲洗了。因为桥头渡太破烂了，坑坑洼洼的，有斗大的坑，有簸箕大的洞，而且到处都是，怎么冲都冲洗不干净。

　　

　　看着满是泥泞的路，鸭倌老人感觉浑身不舒服，在屋里喝酒都喝得不惬意，唱歌都唱的不开心。

　　

　　鸭倌老人在桥头渡碰到镇长。他张着只有几颗牙齿四处漏风的嘴说：“镇长，得把桥头渡修一修！”

　　

　　镇长看看桥头渡，又看看一汪滔滔的江水说：“修！”但过了许多天，都没有动静。

　　

　　鸭倌老人后来又专门去办公室找到镇长，镇长从桌面上找出几份文件说：“用钱的地方太多了，钱没有筹集够！”镇长没有骗鸭倌老人，镇政府也是年年拿了方案要把桥头渡彻底改造一次，只是其他急需用钱的地方更多，桥头渡就一时搁置着。

　　

　　如此再三，鸭倌老人沉默了。

　　

　　没过多久，鸭倌老人在桥头渡的柳树下盖了两间厕所：泥墙，茅草顶。鸭倌老人用毛笔在小木板上写得清清楚楚：男左女右。

　　

　　桥头渡以前没有公共厕所（公共厕所在几百米开外的地方）。每逢圩日，男女老少图方便都去桥头渡下的柳树林。鸭倌老人的厕所为许多人提供了方便，他们都感激鸭倌老人。然而不几日，鸭倌老人却搬个凳子坐在厕所边，再摆张桌子，像城里人一样收费：小便一角，大便伍角！

　　

　　赶圩的都骂：这老财迷，想钱想疯了。但事急，慢不得，只得掏出一角或伍角来递给鸭倌老人。这样过了一年，鸭倌老人提了一个蛇皮袋，走进了镇长的办公室。

　　

　　鸭倌老人说：“这个给你，好歹把桥头渡修一修！”

　　

　　只那么半个月的功夫，桥头渡就旧貌换新颜了：一条整齐青石板河堤，一条平平整整4.5米宽的水泥路。

　　

　　镇长对鸭倌老人说：“立块碑，写上您老的名字吧！”

　　

　　鸭倌老人摆摆手：“钱都是大伙上厕所捐的，跟我没关系！”

　　

　　镇长还说了许多感谢的话，鸭倌老人不置可否，只是镇长说的多了些，鸭倌老人就打断了镇长的话：“镇长，我要去喂鸭子了！”

　　

　　桥头渡修好后，鸭倌老人请人写了块“免费入厕”的牌子挂在厕所的墙上。以后每逢圩日，鸭倌老人还是干他的老本行：捡黄豆、花生，还有其他被人遗漏或抛弃的东西。

　　

　　工作生活之余，鸭倌老人还是坐在柳絮飘飞的桥头渡的青石板上，跟他的鸭子说话：“阿花，你带好头，慢慢游，小心不要被水冲走了！”

　　

　　灌江里，鸭倌老人的鸭们只是些毛茸茸的鸭仔了，前几批大鸭们都被老人卖掉了，鸭倌老人把卖鸭的钱连同如厕收的费，装进那只蛇皮袋里，全部送到镇长那里去了。

　　

　　这些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。现在灌江的两边早已修建了两条坚固的防洪堤。防洪堤上还种有漂亮的花草和树木。防洪堤不仅供人们休闲散步，而且还能供车辆通行。桥头渡鸭倌老人的房子也早已搬迁，鸭倌老人现在住在灌江上游的集中安置房，他也不再养鸭，现在他用棕树叶做手工的“小鸭子”，一部分在网上出售，一部分送给左邻右舍的小孩玩。（驻桂林市发改委纪检监察组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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