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蒙先生在《读书》杂志上写过一篇小文章《艺术观与艺术品》，其中说到了土耳其名著《我的名字叫红》中所提到的细密画家令人“毛骨悚然”的艺术追求：细密画家渴望自己的眼睛变瞎，以摆脱凡俗肉眼对于世界的观察与印象的书写。小说中有一位叫做奥斯曼的细密画大师，在阅尽了皇家宝库中珍藏的历代细密画精品，逐一拜访了每一位细密画家之后，真的心满意足地刺瞎了自己的双眼。从此以后，他的眼前将是一片漆黑。

　　《说文解字》：“黑，火所熏之色也。”最上面那一部分，是“窗”字；中间及下面那一部分，是“炎”字。很显然，许慎所说的“黑”，是能够看到的那种黑，比如墨，比如炭，比如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。

　　其实，更深层次的黑是看不到的那种黑，正如那位刺瞎了自己双眼的细密画家。他的眼前是黑的，但不是因为他看到了什么，而是因为他什么都看不到。

　　这两种黑是有区别的。对于能看到的那种黑来说，黑不是一切；对于看不到的那种黑来说，一切都是黑。没有人愿意失明，但有些东西我们确实不愿意看到。古希腊哲学家德谟克利特更进一步，他认为，目光是感性的，常常会蒙蔽理性的思考。据说，他也因此弄瞎了自己的眼睛。索福克勒斯的悲剧《俄狄浦斯王》的结尾，俄狄浦斯知道他弑父娶母的真相后，也毅然刺瞎了自己的双眼。他说“什么东西看来都没有趣味，又何必看呢。”

　　有些时候，我们看到的都是假象；有些时候，我们什么也不想看。为什么要闭目养神呢？因为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常常会让人心乱。为什么会死不瞑目呢？因为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总让人看不透。

　　黑，火所熏之色也，火是光明的化身，黑其实只是火留下的痕迹而已。黑，白之颠倒色也，看不出白的意义，光盯住黑看就会失去意义。（尚之）

　　

　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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