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乡在我心中
在现代汉语词典里,“家乡”和“故乡”这两个词都是指人居住的地方。家乡是说自己家庭世代居住,故乡是说自己出生或曾经长期居住。在某种程度上,我觉得故乡这个词就宽泛得多。对于一个远离家乡的游子,如果说家乡是嵌入在记忆深处的老屋,是童年以及老屋周围的一切,是实体,是具象的。那么故乡这个词便稍显虚饰,里面就有一种情怀,就有生命情感的外泄。
我觉得现在离乡的人很少有着浓郁的故乡感。而我,曾经是有过的。那时,我的故乡感是父母的担心与叮咛,是贴了8分钱邮票的一封封平信、是手摇的电话,是哐当哐当的绿皮火车,是不经意慢下来的时光赋予的。我离开家乡是上世纪90年代,尽管其时社会正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,但远离家乡,陌生的环境、异乡生活还是让我对老家顿生一种故乡感。也就在那时,我几乎深切地知道“故乡感”既有时间的距离,又有空间的距离。时间与空间的距离足使“家乡”这两个亲切的字,一下子变得遥远与陌生,同时演绎出一种情结,生出别样的乡愁。
那真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愁啊!如果那“愁”有着音乐的浸润与作为背景,真的就让离乡的游子愁绪万千,愁肠百结。我永远忘不了那样的愁绪。那时我刚到异地生活。那时每到黄昏,我所在的有着上千人办公的大楼人走楼空,空荡而落寞,而对面街道一家小饭馆里却适时地响起萨克斯。萨克斯本就是一种极其孤独哀伤的乐器,偏偏那时,他们每天傍晚重复播放的就是萨克斯《回家》。回家,回家——《回家》这首乐曲自始至终浸透了无与伦比的经典的孤独和哀伤,如水一般覆盖了我整个的身心,让我一听就有种“游人一听头堪白”的凄凉。记得在那段时间里,每天听着这支乐曲,我就仿佛走向了不可预知的人生。特别是当一阵声嘶力竭后,一段低低的抽泣,思念故乡的情绪立即灌入胸间,让我产生无可名状的忧伤,有一种“吹向别离攀折处,当应合有断肠人”的味道……
当年拼命地离开家乡,原也是为了回故乡。也许在别人看来,这种体验虽然奇妙而真实,却有一种矫情。但我还是固执地认为,这是一种情结。生活在这种有故乡情结的时代是幸福的。这幸福便是我们矫情得有故乡可想,有故乡发生的一切不可知的东西可念。读鲁迅的小说《故乡》,现在我能依然感觉他笔下的故乡感的强大和深沉。“冒着严寒,回到相隔二千余里,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,”他说“故乡好多了”,但说起故乡的美丽,说出故乡的佳处,却又没有影像,没有了言辞。“故乡本也如此”,他在故乡一边说,一边面对自己的母亲、8岁的侄子宏儿,还有那一个个走马灯似地晃在眼前的“豆腐西施”、闰土、水生,他的心情竟是那么的沧桑、隔膜,苍黄的天空和苍黄的故乡几乎调成了同一个色彩与格调……时间与空间的遥远,赋予天地苍黄和人性的沧桑、隔膜,世态炎凉也赋予他一种巨大的“故乡”感。尽管鲁迅与闰土的“隔膜”并不仅仅是时间与空间带来的。
现代的人将一切生活变得便捷和容易得多了。我们与故乡也许还是相隔二千余里,别了二十余年,但网络空前的繁荣、信息空前的畅通,却使时间与空间的距离感消失殆尽。我们说距离产生美,也产生故乡感。“君自故乡来,应知故乡事。来日绮窗前,寒梅著花未?”但现在若问腊梅开没开,仅仅靠在手机上用一个指头点一下就解决了。时代的飞速发展,我们早已不再用写信、捎信的方式问“君”;交通变化的日新月异,也将家乡与异乡的路连接得紧紧,朝发夕至,甚至几个小时就能回到自己出生和成长的地方——道是故乡即家乡。如我,北京到我的家乡现在就开通了几条高铁,当我一次次坐着高铁回到家乡,我只能说,我的“故乡”感消融得无影无踪了。(徐迅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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