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心安处是吾乡
“此心安处是吾乡”,出自苏轼笔下的一阙《定风波》。受乌台诗案的牵连,苏轼的好友王巩被贬岭南,歌姬寓娘毅然随行。后来,二人北归,宴饮席间寓娘回答苏轼关于岭南生活境况时,说道“此心安处,便是吾乡”。苏轼听后动容感怀,遂作此词相赠。
言道安心将他乡做故乡的,并不独有东坡。唐时,便有白居易《初出城留别》中的“我生本无乡,心安是归处”。相传这首诗是白居易被贬江州,在离京赴任的那天,与送行亲友作别时写下的。几年后,白居易再赴忠州任职,淡然于城东山坡上种花的他又写下《种桃杏》一诗,“无论海角与天涯,大抵心安即是家。路远谁能念乡曲,年深兼欲忘京华……”寓娘的答语与苏轼的词作,或许都受到了白诗的影响,同时亦因自身的随遇而安、旷达乐观,而化用无痕、浑然天成。
苏轼飞扬笔墨,赞美友人在逆境中的安之若素、襟怀坦荡,而这一句“此心安处是吾乡”又何尝不是寄寓着苏轼自己的人生态度和处世哲学?苏轼的仕途生涯多番受挫,被贬之地一次比一次偏远荒凉。然而,在半生颠沛流离中,苏轼没有囿于忧郁困苦,而是随缘相适,逐渐达到超然洒脱的境界,胸有万卷,笔无点尘。凿井、修路、筑堤、垦田、办学,苏轼于所到之处做了不少实事好事,受到当地百姓由衷地崇敬爱戴。苏轼是四川眉州人,但在他人生接近终点时,回首一生,最惦念的不是故乡,而是曾被贬谪的三地,这也都是他心安的“吾乡”,“问汝平生功业,黄州惠州儋州”。
从古至今,时空流转,百转千回,不论是为生活,还是为理想,走出去的中国人,还是会被故土的浓烈情思所牵绊。这是费孝通在《乡土中国》中所说,中国乡村秩序是从血缘关系和地缘关系开始的,故乡不仅仅是一种地理概念,更是人们情感的重要维系。剪不断的乡愁,是中国人的根脉,因此有思乡之苦,有故土之亲,有精神传承。不是故乡,却能让人安心的,无非因为异乡有令自己更牵挂的人、更牵挂的事。就如我们中的许多人,在经济社会高速发展的大环境中,告别故土,到外地去求学、工作,进而成家、立业、安居……当内心深处产生了归属感,那异乡便渐渐成了吾乡。
也有人的“此心安处是吾乡”蕴含更高远的意义。最近,扶贫剧《山海情》在电视与网络平台上热播,备受舆论关注。观众认可,剧情真实感人,人物形象立体丰满。要知道,这些被演员精彩演绎的角色,现实中的原型,那一位位扶贫英雄更值得被人们铭记。比如剧中帮助当地村民培育菌草产业的农业教授“凌一农”,原型是福建农林大学教授、中国“菌草之父”林占熺,援宁干部“吴月娟”,原型是福建省扶贫办原主任林月婵,以他们为代表的“闽宁对口扶贫协作援宁群体”,20多年如一日,与宁夏干部群众一道久久为功,在西海固这个曾被视为“不具备人类生存基本条件”的贫困地区,探索出一条具有典范意义的扶贫协作道路。从富裕优美的东南海滨,到苦水沙风的西部山腹,如果没有“此心安处是吾乡”的坚韧与情怀,哪里能有山海同心的累累硕果?
“身心安处为吾土,岂限长安与洛阳。”蓬勃发展的新时代,“乡土中国”正发生着巨大变化,一个流动、开放的社会让故乡的外延不断扩展,传统的家国情怀中也增添了更多的责任与担当。身心所定之处,处处可作故土,挥洒汗水之处,处处皆为热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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